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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疏同出事后不久,卜晓云遇见了方远。
方远是古都土著。比卜晓云大三岁。卜晓云一直觉得他来路颇为蹊跷,尽管方远从未承认。
他出生于古都一个有名望的书香之家,说不上是块念书的好材料,可父母的期许硬生生把他拽进了学术圈。这一点,不深入了解是不大可能知道的,因为他的学术履历太好了。
这一点也与方远的朋克外形没有关系。卜晓云对他的打趣,后来成为方远的自嘲:“我长得不好,长得像个学渣。”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图书馆同事介绍的。彼时的他正在低谷,因前女友贴他的“大字报”被某知名国际学术机构开除两个月之后。
那两个月,他因声誉受损,在学术传统极佳的家里完全失去了地位,第一次身在古都也需要离开家里荫蔽,出来租房子,因为方家妈妈见到他心里就堵。
有些女人很值得玩味,她的自我全部建立在男人身上——卜晓云一直觉得,“夫贵妇荣”可以是他人的世故,但绝对不可以成为女人的自觉,那样风险太大了——方家妈妈就是如此。彼时,大学校长已经退休,昔日荣光不再。博士儿子学术生涯中断,一下子让这个以丈夫儿子学术荣光为生存活力甚至生存动力的女人抑郁成疾了。
拿着海外名校的博士学位,离开学术会议的方远,跑起了外卖。但跑外卖这件事,显然不是他擅长的。他倒是也能赚到口粮,只是不擅长就是不擅长。一次腿摔折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干这活了。他妈妈也不让他干了。
回到写字,方远也就擅长资料写作。为了从卜晓云这获得更多写作上查资料的方便,他俩认识了。
第一次见,方远说:“我还以为自己会见到牛大婶。”为了自证身份,他还贡献出了自己的博士论文。卜晓云就着博士论文谈了点自己真诚的看法,就把方远惊着了:“这样的单位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卜晓云从未因为他“在野”学术研究的身份而对他有任何微辞。看待任何事物,从事物本质上看,是卜晓云过了很久才有意识的一大优点。她对方远从现实问题出发的学术态度是充分尊重的。
一个心理健康的人,永远不会谑笑他人的梦想,也永远不会践踏善意。
在卜晓云这里,方远在岁月里累积的褶皱被熨平了不少。
换个时间认识,彼此未必入得了彼此的眼。
方远如果没有海外留学时吃苦的经历,他未必能理解卜晓云这种小镇做题家漂泊异乡的感受;如果没有后来古都学术圈的“声败名裂”,方远学术世家的优越感只会让他看上去更为蹩脚;没有海外学院派良好的学术训练,方远未必有尚可入卜晓云之眼的良好的问题意识。
后来,俩人慢慢聊得多了。
他俩聊天时聊到过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写过的话:“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方远谈过很多次恋爱,被卜晓云戏称“爱完欧美,又去爱了东亚”。最难忘的一任是和他同样漂在异国的韩国小姐,“前三名是真、善、美,她是美”。“日本女孩、韩国女孩对男人有很好的服务意识,这是今天女权主义的中国女孩通常不具备的。”
“你是校花?”有一天,他问卜晓云。他本意是想拍拍马屁的。
“不不不,我们这种小镇上的一路‘名校’,身边同学都很优秀的,综合素质很好的。再说了,‘村花’的优越感,拿到镇上,就是不自知啊。有什么好有优越感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因为主体而存在?还要因为客体之间的比较而存在吗?”
这种话被方远视为矫情:“你说过的话,我都给你存着。你看看你矫情过多少次。”
站在方远面前的卜晓云,已经足够自信了。
但二人的友谊,最终止于浅与薄。因为在卜晓云看来,方远即便可爱,也是有毒的——他会过于强调在两个人相处之中自己的付出,对卜晓云帮助自己的“力度”总觉得不够。卜晓云诚然宽厚与包容,但是,为帮人去违规,她一丝一毫也做不来。
可对某些有外在优势的人而言,上天打多少巴掌,都浇不灭那点自恋。自恋和自信有着根本的不同。前者是虚弱的自尊。这点性情,如果不用更扎实的自信去填充,则会演化成人格障碍。
和方远接触的时候,卜晓云不时想起阑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