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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期间并不算忙碌，顶多就是去亲戚家串门送礼吃饭，装模作样地联络一下薄弱的血缘感情，你来我往地客套几句，仿佛是世界上最亲切的人。好在我从不出错，没有人会怀疑我的热情友善是表演出来的，我熟练地撒娇玩笑，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慨我的母亲确实把我培养得很优秀。
每年，我妈都会带我去爬附近公园的山，公园不大，山也不算高。每次我都和我妈慢慢地散着步上去，一趟下来，甚至感觉不到累。今年天公不作美，在山脚下时下起了蒙蒙细雨，于是我和我妈只得撑着伞，沿着花岗岩台阶往上走。往年这个时候来公园玩的人还算多，过年时更加热闹，不过由于近两年建了一个更大更完善的公园，这里来的人也就一年比一年少了。
小小的雨滴落在头顶的树叶上，只有少数漏网之鱼狡猾地砸在我的伞上，和伞布相撞，发出细碎的闷响。空气湿润润的，又凉，吸进鼻腔进入肺部后仿佛让整个人也变得水汽氤氲起来。我跟在我妈身后，四处扭头看看周围濡湿的树干、泥土和草丛。其实大差不差，每一年都是一样的，树木没有变得更少，草丛也从来不会枯萎，泥土也不过是干燥和潮湿的区别。
不过。我放慢了脚步，其实还是有一点不同的，那就是它们变矮了。我当然知道并不是因为它们真的变矮了，而是我长大了长高了，于是相对的，它们在我眼里也就不再高大可畏。连登山的路都仿佛变短了，以前小的时候，总觉得这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要走很久很久的路才能到达山顶，现在我长大了，山和路都不再是能阻碍我脚步的东西。
上山的石阶并不陡峭，我和我妈的速度又十分缓慢悠哉，所以一路都还算轻松，就这样抵达了山顶。
山顶上有一座小庙，不过在我印象里从未见过它开门。重重的黑色木门破旧掉漆，圆环把手也已被铁锈包裹，看不出本色。外墙上的黄色涂料已经被黑色的霉菌染指，瓦片缝隙里也长出了生命力顽强的杂草。在安静下落的雨幕中，倒显出一种自成一派的肃穆出尘。
庙前的院子里，一颗古榕树倒是依然苍翠如洗亭亭如盖，黑色的枝干蜿蜒四引，被小而密的树叶掩映着，像绿云里的一道道黑色闪电。风吹过来，翡翠片一样的叶子飘摇招动，飒飒作响。
我妈妈跟我说过，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曾经来这里给我求过一个护身符。我对那个护身符有一丝微弱的印象，那是一个小小的红布袋，挂在我的脖子上，里面据说装着一张符纸，会保佑我平安长大。不过我对它的记忆也就仅此而已，它大概并没有在我胸前久待，在我还没能对它构建更多更具体的回忆时，它就已经飞速消失在了我的脑海里。它是被我不小心丢失了吗？还是替我阻挡了某次灾难然后殉职了？我都不得而知。总之，它确实消失地过快，像手里的一颗红豆倏忽掉落在地上，此后再无影踪。
我和我妈站在山顶上，雨已经停了，我们也就把伞收了起来。
山脚白色的雾气缭绕，围着青黑色的山，慢慢地游动着，就像人们围着篝火跳舞一样。白雾和青山之间，可以看见一栋灰白的建筑物，已经人去楼空，残旧破败。那是一家旧医院，十八年前，我就在这里出生。
“你出生的地方。”我妈望着那栋旧建筑说，“我当年就在那里生下你，你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还在那住过一段时间的病房。”
我听过这个故事，但我不介意再听一次。
“你姨妈当年就在这家医院工作，我待产的时候她一有空就跑过来看我。你出生的时候她很高兴，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她当时有个男朋友，是这家医院的外科医生，只是后来他一路晋升，调到外省更有名的医院去了，没过多久他们两个也就分手了。你在新生儿病房住院的时候，你姨妈经常去看你，一来二去的，就跟你现在的姨父认识然后在一起了。几年之后医院搬迁到东路那边，你姨父姨母也一起升职结婚一直到现在，算是幸福美满。一晃眼这栋旧址都废弃这么多年了。你小时候还跑进这里来过，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