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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陪她在杨树医院耗到下午四点半,卜晓云总算缓过来,脸上也由惨白变得有了一丝血色。
“你叫她家属来接?”护士长示意可以带她走了。
“卜老师,给您家人打个电话?”我小声问。
“不了,家里人都不在古都。”说卜晓云声音细若游丝也不为过。
“那你送她回家吧。她问题应该不大,但现在一个人回家不是什么明智之选。”护士说。
“您给我个地址,我送您回家吧。”这个点儿了,也不用再回馆里了。
对杨树医院,我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好几位旧友都在这里告别的。这年头生死真是无常事。小病可医大,大病可医死。发小吉莉是一个人走进医院的,来看感冒的,看着看着就不是感冒了,正月十五来,没出正月就器官全面衰竭,ICU住了两天。早上还跟吉莉妈妈说,有啥需要搭把手的就言语一声,结果下午人就走了,32岁,我缓了好久。后来追思会弄得体体面面,入口处写着“半城才子倾慕”,可人没了,这有啥用?!吉莉走后一个月,嘿,男朋友身边又添了新人。我和吉莉妈妈丁阿姨心里瓦凉瓦凉的。
丁阿姨本来俩孩子,一个在国外,留那儿了,一个是吉莉,参加工作后就没挪过窝,这么踏实的孩子是丁阿姨留着养老的。可人算不如天算。结果来了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丁阿姨和吉叔叔的头发白得更彻底些了。吉叔叔退休前在研究所工作,以前看到孩子没的同事就难以想象他人怎么还有正常生活,后来才知道,看上去没有任何症状的痛苦,才是人间最不堪的际遇。
120进院的时候,我想起这一别离刚刚发生在四个月前,难以想象刚过去这么短的时间。一想到这些,人就变得格外稳沉。
卜晓云似乎看出了我微表情的异样:“那好,听你的。湖心亭街。”
在打车软件里输入了湖心亭小区,很快就收到司机接单,还有三分钟到医院大门口。看来晚高峰前是有希望回去的了。
湖心亭小区那一片,是古都市比较好的地块了,毗邻阳光公园、阳光大湖、地铁站和好几个高端住宅区。
不到半个小时,车很快就到了湖心亭路。湖心亭小区在路南。一路上卜晓云都无话,也可以理解,元气大伤。
“之前有过这样的晕厥吗?有没有去医院查过?”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似乎这样气氛不算尴尬。
“这不是第一次了。一般都因为过劳。”卜晓云说着说着到了湖心亭路的小区门口。
正准备下车,卜晓云说:“请停在路北。”
路北,是古都市最顶级的别墅区,大家对这个五十户的别墅区只能感觉到神秘,其他都是互不相问,提都甭提。
“车开进去?”稳了稳难以置信,我故作镇定地传递出自己的风度。
“好的。”就这样,第一次进到了只有传说从未亲见的古都“第一别墅”。
这是闹市区唯一的别墅项目,闹中取静,也就意味着这里变成了一座管理森严、对外封闭的孤岛。和周边的人群没有关系,一幢楼和一幢楼之间没有关系。还好上帝知道这里孤独,出院门步行百米,有一座庙。那里是小区附近人气和神性最重的地方。
院子里,全是臆造的自然。假山假水,但闹剧悲剧是活生生的。大家没有交流,彼此生怕认识了对方,泄漏了不可言说的东西。
冰冷的“顶级别墅”,住着的,多是内心冷冷的人。偶尔从网络上,知道哪一幢的明星私搭乱建被拆了,哪一幢的住户不幸被灭门了,一般来说,好一点的消息,是某新贵成为了这个小区新的住户。
车在一幢独栋面前停了下来。
“我去开门。”卜晓云挣扎着下了车。
这看上去不起眼的同事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绝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