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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他们是幼儿园认识的，那是友谊魔力开启的第一天，也是彼此找到依赖的一天。
校园有一个规定，孩子们可以自己选择床位，和好朋友呆在一块。卓林选了上铺——因为腼腆，上铺也没有人打扰。董安黎自然而然选了在他下面睡，而平时他总爱扒拉上铺的护栏，探出头和卓林聊天。
等天气转凉，他们都换上了厚棉被，而在一次深夜……
————
下铺一直在翻身，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
“…他没事吧…”卓林无奈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安静片刻，卓林放下戒备，昏昏欲睡。
爬梯猛然一震，发出“当”的响声，卓林差点吓得在床上弹射而起。
“噗斯噗斯，你睡了吗？”床尾，也就是爬梯那头，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听起来还怪有活力的。
“没有。你小心被老师发现！”卓林稍稍挺直身板挥着手示意他赶紧睡好。
“是哦，没想到这点。等我一下。”那个黑脑袋缩了下去。但卓林依旧预感不妙。
哒——
爬梯被硬生生的踩了一脚，发出的声音又一次惊到卓林，一个黑影窜了上来（似乎只在爬梯蹬了一脚就上来了）。再看一眼，董安黎的膝盖已压在被褥上，小腿都被软似棉花糖的羽绒棉被包裹住了。
“你，你上来干什么？这么冷的天。”卓林用手肘撑着床板，好奇的问。你可别拿什么太冷上来挤一挤这么俗套的理由啊。
“只是睡不着啦，顺便给你看个东西。”董安黎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不等卓林反应，董安黎已从被尾钻进来。
“喂！喂，你别乱来！冷风被你兜进来了！”卓林想压住被尾，但是董安黎已从他的小腿攀到了胸口，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起身想整理被子的卓林的上半身上。
“哎啊”
董安黎立刻用手撑住床板以防压扁卓林，黑夜里倒也看不清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哎呀，你个弱智，起开！”卓林的膝盖往上顶，恰好被他躲开。
“好了好了，你往那边挪点，给我留个位置。”
两人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调整了姿势后，并排趴在床上。
“呐，你看。”董安黎掀开被子一角，将一个小罐子放在枕头上，两人就像躲在秘密基地一样，窥探一个不为人知的宝藏。
“哇，会，会发光耶！这是什么？”淡黄的荧光折射入卓林因喜悦而变大的瞳孔，刚刚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嗯…睡前我问了老师，叫…萤火虫。”
“虫…虫？嗯…突然不可爱了。”卓林失望的叹了口气。
“NoNoNo，你不觉得这些小生命把最漂亮的样子给我们，很可爱吗？”
“哦~这么想，好像又变可爱了。”卓林用手指弹着玻璃罐，头枕在手臂上，稍侧着头认真观察。
“明天要不要和我去找几只？”
“去草丛里？不要。”
“哎哟，这么娇贵。”
“你！别以为我中文不好就不懂这个形容词是什么意思！哪有你这么形容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噗！你才不是男子汉，我才是！”
“我比你勇敢！我爬过树！”
“切，我还翻过幼儿园围墙。”
“我爬过……唉？！哦——，董安黎，你完蛋了，我明天就告诉老师。”
“别啊，男子汉就不该告状，看在萤火虫的份上，你就别告了啊。”
“走开。”卓林用手肘将欲贴过来的董安黎顶开。
哎，这么深的夜了，还这么精神。两人安静了会儿，只感到学校的寂静与冰凉。想家了。
“安黎，我有些想家…”
“周末就可以回去了，好过我，亲生父母都不知道，好在被董爸爸和妈妈捡到了才可以来上学。但其实有点好笑，他们回国了，让我一个人上学。”
卓林有些惊讶地微张嘴巴，道:“心这么大……，其实我父母一直很严格，好脸色都很难给我，我表哥就比我优秀得多…，唔，想回国看外婆外公…”
在黑暗中，卓林没有察觉的是，董安黎的眼神也异常温柔似水，不幸的出生逼迫着他用微笑来伪装内心对爱的渴望，自己的养父母待自己很好，但他们回国，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抛弃？但自己也不该去恨他们，毕竟，第二条生命是他们赐予的。他们承诺过，等小升初，一定来接自己。这成为了董安黎度过这漫长九年的信念，以前他只想着时间快点，快点流逝，他想再次见到养父母，加入新的家庭。
但现在多了一个同样苦难的好朋友，这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卓林的存在让他又一次坚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未来自己也会遇到各式各样的朋友，他能收获爱，也一定能学会如何去爱。那这九年，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毕竟那不是唯一信念。
沿途风景才更有意义。
想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
梦中的罐子碎了，玻璃渣很锋利，但萤火虫挣脱了囚笼，在长夜中点着荧灯，成为自己的引路人，走着自己的路。